在我當學生時,報章雜誌都把佛朗哥和希特勒、墨索里尼並稱法西斯,就為此,他畢生未能在民主國家抬頭。


       他和希墨以反共訂交,西班牙第一個受共產國際禍害,希墨出面相助,演成了國際性的西班牙內戰。血戰三年,傷亡百萬,最後佛朗哥獲勝,那是一九三九年四月一日。


       戰後西班牙,滿目瘡痍,佛朗哥說至少要休養生息五年,才能恢復元氣,誰知才過五個月,歐戰就爆發了。


       其實在歐戰爆發前一年,歐洲以戰雲密佈,希特勒藉口蘇台德事件,出兵捷克。英法並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,指派了一個手執陽傘的張伯倫,去慕尼黑簽訂協定,換來了一時苟安。那時佛朗哥還在苦戰,聞訊必定心驚,小國竟如此不能自保,可以給大國隨便犧牲。


       令他心驚的還不止此。一九三九年八月平地一聲雷,納粹和蘇聯簽訂協定,假想敵竟成朋友。使同年二月裡德義日西簽訂的反共聯盟,成了一張廢紙。佛朗哥為參加這聯盟,受盡民主國家咒罵,而今反共成空,徒貽人笑柄,驚疑未定,九月一日德國侵波蘭,三日英法對德宣戰,九月中蘇聯入侵波蘭。佛朗哥的一敵一友,平分了波蘭。波蘭既未開罪東鄰,也未結怨西鄰,虔誠奉主,和西班牙一樣的是天主教國家,如今卻遭了無妄之災。佛朗哥從現實裡學了乖:天下沒有靠得住的友邦。


       因此他自己也變得格外謹慎起來。德義發動戰爭後,一味催西班牙參戰,佛朗哥口裡附和,卻是按兵不動。當年內戰期間,他求助於一個盛氣凌人的希特勒,和一個自命不凡的墨索里尼,本也有一份難言的委屈。為國家,也曾忍氣吞聲,但是卻像寒天飲冰水,點滴在心。這兩個伙伴不好相與。如今席捲歐洲,更是頤指氣使,出言不遜:認為西班牙如不參戰,一旦軸心國勝利來臨,將何以自處。而況沒有他們的幫助,你佛朗哥哪有今天!


       佛朗哥神色自若,述說他自己的理由:大兵之後,民不聊生。如要參戰,非得有吃得飽的士兵,非得有子彈飛機大砲,因此先要糧草要軍火,沒有這些,如何作戰?德國說你如參戰,糧食給養齊來。佛朗哥卻說最好物資先來,他才能訓練士兵。雙方各執一詞,好像是雞先有還是蛋先有的問題,永遠不得解決。


       就這樣的一天一天往下拖,在逼得緊時,他就漫天要價,直布羅陀是英國從西班牙手裡搶去的,要參戰,就要收回直布羅陀。德國人回答得乾脆,只要西班牙肯讓德軍假道,德軍取直布羅陀,有如探囊取物。佛朗哥卻連稱不敢,直布羅陀乃西班牙舊物,才和海德公園差不多大小,黑子彈丸,這塊失土一定要西班牙人自己去收復。假手別人,有傷西班牙的自尊心。但要取直布羅陀,只要軍火、給養一到,動手不難。可是動手時,唯恐同盟國偷襲它孤懸非洲的加納里斯島,又怕它在西班牙本土登陸,所以最好能擁有法屬的北非殖民地,以資掩護─當然西班牙最中意的是法屬摩洛哥。


       法屬摩洛哥,希特勒垂涎久矣,豈容西班牙染指?但其他屬地,德國表示得似可商量。一九四0年九月,西班牙的外長宋納訪德,那時的德國外長里賓特羅甫指著法屬北非殖民地的地圖說:「請便」。英國一定也風聞西班牙對北非有意,也說這一戰英國幫助法國復國,而英國卻無所求於法國,所以英國可以施用決定性的壓力,使法國滿足西班牙對北非的要求。說得輕鬆,好像吃了燈草灰。當然雙方都只是口頭說說,話出如風,無憑無據。而且雙方都慷他人之慨。預言是危險的,這些那時給人當紅包送的北非國家,戰後紛紛獨立,氣焰沖天,成了第三世界裡的活躍分子。至於法國,戰後非特沒有對英國感激涕零,英國非特不能對它起任何決定性的作用,戴高樂反伸出長手,對英國左右開弓,直打巴掌。


       佛朗哥既遲遲不動兵,希特勒乃和他約談,時間是一九四0年十月,地點是法西邊境的漢達牙(Hendaya)。佛朗哥從馬德里乘火車北上,西班牙的火車不準時,連元首做乘客也不例外,佛朗哥遲到了一個多鐘頭,把一個守時的希特勒氣得咆哮如雷。談起參戰問題,佛朗哥還是壽星唱曲子─老調。他表示西班牙當然願意效勞,奈何力不從心,有可用之兵,而無可用的給養。把希特勒恨得牙癢癢的,事後對人言,他寧可拔掉三個牙齒,也不願意和佛朗哥再打交道。


       佛朗哥不大像拉丁民族的人,不大容易受人激怒,他慢吞吞的脾氣,單調的聲音,再加上手勢生硬,自會使霹靂火似的希特勒不耐煩,覺得那個矮小的佛朗哥不過因緣際會,成了一國的領袖,其實毫無領導能力。以言口才,和兩大獨裁一比,更是黯然無光。墨索里尼甚至對他的女婿齊亞諾說:「你看好了,這個佛朗哥必敗。」這個命也沒有算準,在他和希特勒橫死後,佛朗哥還執政了三十年!


       佛朗哥自和希特勒會面,而又未參戰後,在同盟國心目中,他身價立時增加。如果西班牙肯給德軍假道,後果不堪設想。單是一個希特勒,已使邱吉爾血汗眼淚直流,更哪堪再加佛朗哥。邱吉爾見風轉舵,表示願意移樽就教,到西班牙駐英大使阿爾巴公爵
(Duck of Alba)那裡去杯酒言歡。席間先解釋自己立場,說當年西班牙內戰時,他本來站在佛朗哥一邊的,後來見佛朗哥和德義太接近,為英國自身利益,才改變了立場。以後他對改變後的立場,在下議院發言時曾經提起,可惜西班牙報紙,未曾刊登。開場白既罷,就帶著無盡關切問:你們能否抵得住德國給你們的壓力?至於英國,是願意和西班牙保持最好最友善的關係的。最後又說了一句使佛朗哥很舒服的話:「我和你們一樣討厭共產主義。」


       接著歐洲又轉起旋風,一九四一年六月希特勒進攻蘇聯,如何的反反覆覆!如今友邦又成敵國,峰迴路轉,希特勒又重掌反共大旗。西班牙和德國的關係,一夕之間,大為好轉,又成了反共的伙伴。佛朗哥覺得這是一個表明自己心跡的大好機會。他把第二次世界大戰分成三段,一段是遠東之戰,他和日本雖是同盟,雖承認了滿州國,卻不希望日本得勝。一段是德國對英法之戰,他嚴守中立。再一段是德國對蘇之戰,他絕對站在德國一面。現在摩拳擦掌,準備再和蘇聯交鋒。立刻組織志願兵,成立一個藍師,和德軍並肩作戰,同抗紅軍。率領藍軍的,就是我們中國人熟悉的慕義斯將軍。佛朗哥這一著是詳加考慮過的,他派了兵,卻以志願軍出現,不算參戰。


       藍師一出,歐美輿論大譁。他們不像佛朗哥一樣對戰爭有分斷論法。希特勒既攻蘇,敵人的敵人,變了朋友,蘇聯成了英法盟邦。佛朗哥派出藍師,豈非大不友好。佛朗哥卻也有一番說詞:當年德義曾有志願兵來西,助西班牙打退共產國際,這點西班牙人常銘在心。他人為西班牙流的血,西班牙人也要流還。派出藍師,是報答當年的一段情誼。如何能說是對同盟國不友好!


       西班牙雖有藍師在作戰,卻仍是置身局外。希特勒知他無意參戰,幾度想乾脆拉下佛朗哥,換個人去替他。慕義斯平易近人,希特勒和他一談之下,覺得他比木訥的佛朗哥可愛得多,有佛朗哥所缺少的豪情勝慨。據說他有意扶植慕義斯。但是蘇聯既頑抗,英國又不屈,弄得他無暇及此。佛朗哥也知道希特勒對他不善,加緊防衛法西邊境以防他來襲。如今他前門有虎,後門有狼。昔日的友邦,已經交疏,昔日的敵人,敵意仍濃,雙方都在拉攏他,卻也都隨時可能槍口向他,他一人獨拒兩大集團。


       一九四二年是世界大戰歐洲戰場的轉捩點,才逝世不久的蒙高馬利將軍,在北非突破德將隆美爾的防線,把他逼出埃及。同盟軍又在北非登陸。希特勒一天到晚在猜同盟國將在什麼地方開闢第二戰場,當然很可能在伊貝里亞半島。他手下的將領覺得取西班牙,此其時矣。但是希特勒自知東西兩戰場,已使他窮於應付,他已抽不出兵去取馬德里,而況他知道西班牙善戰,強來是不行的。不得已而求其次,但求它的中立。


       一九四四年諾曼第登陸,佛朗哥老友的命運已經註定,如今佛朗哥該為戰後的局面著想了。


       環顧宇內,西班牙委實沒有朋友,勉勉強強只有一個邱吉爾還有一個反共立場相同,而且戰爭期間,他也曾口角春風的講了些使佛朗哥中聽的話,因此他就從邱吉爾著手。一九四四年十月他親自致書邱吉爾。力言戰後的歐洲,德國已敗,法義已疲,蘇聯不可靠,因此英西大可合作。此信一到,英國當時的外相霍爾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,歐美各報正覺這法西斯餘孽,不自殞滅,而他卻還以不入耳之言,來相勸勉。妄自尊大,高攀英國。自知之明本是難事,明眼人一看便知,佛朗哥失去了「不予假道」的王牌,已經失去了和人談判的本錢。


       邱吉爾答得遲遲,但答得直截了當。他沒有忘記戰時有兩次西班牙沒有乘人之危,投井下石。一次是法國崩潰時,一次是英美聯軍登陸北非時。但他也沒有忘記西班牙的種種非中立行動,妨礙同盟國的戰爭努力。而且派出藍師,助紂為虐。英國今後的外交,以二十年友好的英蘇條約為主,也將協助恢復法國昔日的光榮。意思說我的友邦裡,何嘗有你?最後一棒打下來:將來的世界組織,西班牙也不會被邀。


       佛朗哥討了一場沒趣,但壞消息接踵而來,這只是苦難的開始。第一、打了他一悶棍的邱吉爾,自己也捱了一棍,他居然在大選中落選。希特勒驚天動地地未能打倒的人,竟給英國自己的選民,輕輕一腳踢開。繼他而來的是一個「貌不驚人,才不出眾」的艾德禮。艾德禮在西班牙內戰中作戰過,站在反佛朗哥的一面,自然談不上是朋友。因此在菠茨坦開會,史達林提出不要佛朗哥參加國際會議時,英美無異議。宣言中特別聲明:現存的西班牙政府因為是受軸心國支持成立,沒有資格成為聯合國的一員。佛朗哥得知後,挺一挺胸,帶著一份西班牙人出名的驕傲說:西班牙雖受此不公平待遇,但決不為聯合國一席折腰。史達林的目的還不在消極的拒西班牙入會,最好能拉佛朗哥下馬。所幸同盟國家,大戰才歇,已厭談兵,都不想擴大事態,再製造西班牙內戰了。


       一九四六年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,非特不准西班牙參加聯合國,連一切附屬機構,都在被禁之列。同時命所有駐西使節,都從馬德里撤退,給他外交上的孤立。


       懂得西班牙民情的人都知道,外國人愈對西班牙人施壓力,西班牙人就愈愛國,他們要維護自己的自尊心。民眾集會於廣場,抗議聯合國干涉他們的內政,也表示對佛朗哥的支持。佛朗哥生於憂患,正當一八九八年美西戰爭戰敗以後,西班牙失土喪師,受盡了屈辱,有些像我們滿清的末年。知識份子為此苦悶,軍人為此奮起,紛紛前往非洲,想在那寂寂的沙漠裡,找尋昔日的帝國光榮。佛朗哥雖給人奉為法西斯,斥為極權,其實他也沒有什麼特定的政治理想,連那個法朗赫黨,也還是向荷西‧安托泥屋
(Jose Antonio)借來的,並非由他自創。他只是一個愛國軍人,人家說他年輕時既不近酒色,也不做彌撒,上帝和魔鬼都無法把他從戰場上引出來。以後受他妻子的影響,才成為虔誠的天主教徒。他注重紀律,自律更嚴。認為如治國像治軍,才能有社會秩序,有了社會秩序,才能從安定中求繁榮。當初內戰時,血戰疆場。世界大戰期間,盡心竭智,在兩大集團夾縫中求避免戰爭,使得予民休息。一切批評中傷,對他都不新鮮。處逆境已成為家常便飯。人稱佛朗哥是福將,在戰場,他是打不死的佛朗哥。其實他的「福」是從鎮定、勇敢、機智和忍耐裡得來,並非從天而降。


       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時,西班牙沒有幾個大使在。美國老大使剛調走,新大使未派出,如今當然不再派遣。英國有一個大使在,立刻被召回國,荷蘭、土耳其的大使也回國。只剩下一批代辦處處理館務。但是阿根廷獨排眾議,在聯合國大會上,為西班牙慷慨陳辭。現在更冒天下之大不諱,派了一名大使去馬德里。同時借了一筆鉅款給西班牙,讓它購買糧食。外交的孤立,並不能制人死命,飢餓卻可能帶來革命,阿根廷幫西班牙渡過了這個危機。當時阿根廷是裴倫夫婦當政,其後裴倫夫人伊芙逝世,一九五五年裴倫以政變離國,佛朗哥接他到馬德里長住,報了當年雪中送炭之恩。


       表面上,佛朗哥給聯合國整個很慘,事實上,拉丁美洲和阿拉伯國家,仍和他有交情。同時他的敵人蘇聯,狐狸尾巴漸現原形。以前因同摧強敵,和同盟國水乳交融。強敵既倒,態度大變,搶地搶人,全不像當年作戰的伙伴。佛朗哥一再警告世界,勿信蘇聯,人家都以為是一片胡言。一九四六年邱吉爾在富爾頓發表演說,提醒大家堤防蘇聯,一鳴驚人,舉世震驚。其實同樣內容的警告,佛朗哥早發表了三年,只是言者不同,反應各異而已。如果「鐵幕」一詞是佛朗哥所創,也許永遠不會被人引用的。


       邱吉爾既大吼一聲,別的國家自也提高警覺,至少無意再附和莫斯科,去折磨佛朗哥。以前大家認為蘇聯本已落後,戰後必比西歐落後二百年,不會再惹事生非,現在才知道這些都是誤解。對蘇聯的預言,只有佛朗哥成了鐵口。


       一九四八年蘇聯封鎖柏林,一九五0年又發動韓戰,真面目漸給世人看到。據說韓戰使美國翻然變計,對西班牙的態度,有了決定性的轉變。一九五0年聯合國大會裡,撤銷在西班牙撤使的決定。因此大使公使重蒞馬德里,佛朗哥恍然隔世的,再度在皇宮接受國書。


       以後順風順水,美國要借西班牙幾個地方作軍事根據地,一九五三年訂下了美西協定。同年進入了聯合國文教組織,一腳跨進了聯合國的側門。一九五五年十二月聯合國大會正式通過她成為會員國,其實她已在聯大大門外,徘徊了九年。這九年中,我們一直是聯合國的發起人、會員國,更兼安全理事會的常任理事。


       佛朗哥雖然是進入了聯合國,但是西歐各國始終未能諒解他不清白的過去,終其身,佛朗哥未能進入歐洲的共同市場,也未能參加大西洋公約組織。


       佛朗哥個子小,聲音尖,年輕時為此被人取笑,因此他較內向。雖執政三十餘年,不知有多少演講機會,始終未能練好口才。有的演講稿,寫得文情並茂,而經他一讀,卻變得呆呆板板。法朗赫黨的創始人荷西‧安托尼屋就完全不同,
一亮相,神采飄逸,一開口,雄辯滔滔,使人一見就生英雄崇拜之心。他年紀輕輕,被左派殺害,佛朗哥就把這個黨接過來,成了黨魁。但他缺少一個黨魁的吸引力及煽動力。如荷西未死,可能和佛朗哥爭一短長,荷西一死,佛朗哥把他變成了天字第一號的烈士。天下沒有一個國家如此的紀念一個英雄。大城小鎮,大街都取名荷西‧安托尼屋。佛朗哥化十幾年造的陣亡將士墓,中間葬的,也是荷西。他自己逝世後,遺命也葬於此。


       這個陣亡將士墓,離皇陵不遠,是內戰結束後修建的。修建得與眾不同,利用石質的山坡,在山坡中打一個洞,好像是我們重慶的防空洞似的,只是打得深,打成一個十字形。十字交叉處,設一個聖壇,聖臺前面就是葬的荷西和佛朗哥。十字的兩翼,葬的是陣亡將士。


       就在聖臺正上面的山坡外殼上,高高的豎起一個十字架,這地方西班牙人叫
Valle de los Caidos(陣亡將士谷),我們中國人卻叫它大十字架,這十字架委實大,在十字的「一」上,可以並排放兩部汽車。佛朗哥動員了名繪畫家、雕刻家精細設計,使這個十字架的大小,和旁邊景物,配合得宜,好像開天闢地就生在那裡,絲毫沒有兀突之感。洞裡的教堂,因空氣調節得好,既不潮濕,也不會令人窒息。門上雕刻,壁間掛毯,都是精品。連反佛朗哥的西班牙人,都會驕傲的對自己的外國朋友說:「你們國家沒有吧!」


       出得洞來,只覺得豁然開朗,胸襟開闊。如皇陵裡的天子,來此閒步,一定會自愧皇陵濟濟一堂,侷處地下,不像這兩個未嘗做過皇帝的人,葬的地方反而氣象萬千。我屢帶國內來人去參觀,有的人指指點點說:「左青龍,右白虎,這佛朗哥是懂風水的。」


       我不知道佛朗哥是否懂風水,只知道這塊地是他自己造的。聖臺上的十字架,是他親自斫的樹枝做的。不知當造墓之初,他是否就蓄意埋骨在此。荷西‧安托尼屋死後,本葬在南部。戰後北遷,由法朗赫黨黨員輪流抬棺,葬入皇陵。保皇黨大為不悅,既非皇帝,何能入陵。佛朗哥治下,意見龐雜,保皇黨、法朗赫黨都需協調,保皇黨裡又因保各不同的人為皇,又有派別。把荷西‧安托尼屋葬在皇陵,雖給法朗赫黨光榮,卻又不見諒於保皇黨。大十字架落成,立刻把這法朗赫黨創始人,再遷和陣亡將士同葬一起。而且一視同仁,連內戰中對方的陣亡者,一併葬入。大家都「為上帝,為祖國」捐軀,何分彼此?造成了這陣亡將士墓的一大特色。


       佛朗哥雖未參加二次大戰,卻是那一代的最後老兵。一生反共,一生憂患。國內外反對他之聲,始終不絕。北部的巴斯克,南部的加塔倫,還醞釀獨立。晚年他為求開展貿易,竟和中共東歐建了交,也實行「國內反共,國際共存」的雙重標準。但是他這修正的反共立場並不能幫他解決問題,相反的,共產黨滲透更加厲害。在他垂死之年,在海外流亡的共產黨又死灰復燃,大肆活動。墨西哥是拉丁美洲國家始終未承認佛朗哥的一國,那裡是西班牙共產黨公開活動的地方。共產黨一心要喚起民主國家對他的宿仇。西歐國家對佛朗哥本有成見,為他對巴斯克的恐怖份子的公開行刑,幾個西歐國家竟召回使節,以示抗議。依稀又是世界大戰結束時光景。佛朗哥原來覬覦的摩洛哥,已經獨立,公開進軍西屬撒哈拉,要接收西班牙這塊屬地。這些都使老去的佛朗哥傷心。國內外又齊覺得他應該鞠躬下台。他的獨生女兒勸他不必戀棧,他長嘆一聲:「連你也這樣說,女兒?」


       老兵當政到最後一刻,終於走了。遺下了一個動亂的西班牙,在動亂的世界裡掙扎。在他生前,曾起用了一批科技人才,設法扶起在經濟上跌倒了的西班牙。西班牙自伊莎蓓拉一世驅逐猶太人以來,一直富者自富,貧者自貧,沒有中產階級。在佛朗哥統治下,中產階級逐漸產生,逐漸抬頭。誰也不能否認:佛朗哥給了西班牙整整三十六年的和平。


       目下的皇帝璜‧加洛士,不過象徵西班牙的統一,沒有實權。事實上,佛朗哥未曾留下繼承人。他最大的一筆遺產,是復興西班牙經濟。很少人知道,西班牙的經濟成長,僅次於日本。如無意外事故,到一九八0年它可以名列十大開發國家中,就是現在,它的國民所得也已超過兩千美元了。

(本文取自文學作品「追憶西班牙」,作者徐鍾佩,純文學出版社,民國65年初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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